李宗盛唱着“越过山丘，才发现无人等候”，而我的山丘总在济南的六月隆起。当趵突泉的三股水还在咕嘟冒泡时，校服口袋里的毕业照已经开始泛黄。

二〇二〇年的历城，石榴花开得像火烧云。我攥着历城二中的入学通知，站在经十路看车水马龙，白衬衫的后背已被汗水浸出地图。母亲特意请了假，带着户口本和学费，“你表哥当年没考上这儿，咱可不能丢了这人”，她反复摩挲着通知书上的校徽，指腹的茧子蹭得纸页沙沙响。开学那天在宿舍整理行李，下铺的女孩递来块把子肉，还对我说“咱食堂的酱肉能香到黄河边”。窗外的法桐叶沙沙响，像在给我的未来鼓掌。

二〇二三年，高考前的历城是个暴雨夜，我和阿杰躲在教学楼屋檐下背书。雨点砸在冬青丛里，他突然指着远处的灯火说：“等咱去了人大，就去看天安门升国旗。”我们的运动鞋泡在水里，却在政治卷子上画满了长安街的路线。成绩公布那晚，父亲在客厅转了二十圈，我盯着屏幕上的录取院校，想起晚自习偷望的星空，原来梦想和现实的距离，就像从济南到北京的高铁票，差了那几站路的光阴。

二〇二五年，我已离开历城两年。表妹从稼轩中学毕业，捧着历城二中的推荐生表格蹦进门。她翻出我高中时的作文比赛奖状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。我带她逛校园，走到日新楼前，她突然指着校训石说：“姐，我要拿物理竞赛的省一。”我笑着点头。阳光穿过日新楼的缝隙，在她戴的手表上跳格子，那是我当年很想要的款式。母亲在一旁给她理书包带，转身却红了眼眶，“可别像你姐那样偏科，得把语文再补补。”

明年此时，我会在哪里呢？此刻坐在自习室的我，笔尖划过经济法学课本，窗外的树正飘着柳絮。忽然想起高三那年，阿杰在我校服上写的那句“济南的泉不会干涸，我们的梦也是”，原来回忆早把每个六月的遗憾，都酿成了护城河底闪着光的碎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