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庆期间回了家乡。

老家周围有竹林，有小山。晨光初露，便能听见百灵鸟立在竹林的枝桠间吟唱。它的每一声啼叫都裹着桂花的淡香，落在角落那片野菊上。野菊簇成一团团明黄，风过时便轻轻摇曳，花瓣边缘沾着昨夜的露水，像撒了把碎银子，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染得温柔起来。

家乡里的小径铺满落叶，枫红、杏黄、松褐叠在一起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我总爱站在门口看它们，看落叶替我走过这瑟瑟的小径，有的打着旋儿飘向石缝，有的贴着地面溜进草丛，层层叠叠的模样，好似初雪提前下了，连枝头残留的桂花花瓣，都像结了层薄霜，泛着朦胧的白。

偶然有蝶翼微展，是迟暮的粉蝶，翅膀已不似盛夏时鲜亮，却仍飞过贴满灰瓦的幽静路口。它与秋风缱绻着，时而停在斑驳的墙根，时而绕着野菊打转，像是在与这夏日作最后的道别。路口那丛山花还亭亭玉立，淡紫色的花瓣上印着细小的纹路，风一吹，便对着路过的蝶、飘过的云，轻声讲起关于思念的故事。

顺着路口往林子深处走，林木边有条清澈的溪流，水流不急，映着岸边松树的倒影。松针墨绿，投在水里便成了流动的画，偶有落叶飘进溪中，带着松影一起往下游荡去。溪边的土坡上，狗尾草已开得满坡都是，毛茸茸的穗子垂着，风过时便齐刷刷地弯下腰，在向过往的生灵致意。

山腰间的云最是有趣，像是有人为它绣了两朵花：一朵是白灰的，蓬松得像棉絮；一朵是黑深的，浓稠得似墨团。两朵云在山峦间交织着，不多时，雨便淅沥沥地下起来。雨点敲在瓦上、落在草叶、打在溪面，在院里听着，竟有了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的感觉，这声音从午后一直唱到凌晨，也还在窗棂上嘀嗒作响。

老屋里的橘猫早慵懒地蜷在藤椅上，连雨声都扰不醒它的睡意。靠墙的木架上，蜜糖罐摆在不显眼的第二层，被许多颜料瓶遮挡着，罐口还沾着点琥珀色的糖渍，是前几日腌桂花时剩下的。微风从窗的罅隙透进来，带着雨丝的凉，也带着桂花的甜，拂过桌上胡乱放着的各式画笔——铅笔还带着削过的木茬，毛笔尖凝着未干的赭石，水彩笔的笔帽散落在纸边。

窗台上，雨露顺着甜杏的枝叶脉络滑落，先是挂在叶尖上，再轻轻滴向檀木隔板，晕开一片深色的印记。于是，我就这样坐在窗边听雨，任这秋日的时光慢慢从指缝间流过，享受此刻来之不易的恬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