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光遐思
九月将尽,日光已褪去逼人的热度,在林荫道上流淌得愈发松散温和起来。梧桐树叶边缘开始微微泛黄,像镶了一道薄薄的金边,却又尚未完全干透、脱离枝干,在凉风里懒洋洋翻转的时候,竟显出几分沉甸甸的柔和。
静默的午后,步上图书馆的石阶,旧书页的微尘气息混着新印油墨的清香,在历史的遗烬中,那尚存的余温如一股顺流而下的浪潮般,将我因秋寒而微微哆嗦的灵魂温柔包裹。安静的自习室里,只有翻动书页和笔尖刷刷写过的微弱声响,专注的身影映在窗边,窗外缓慢飘落的黄叶倒衬得里面更温暖了。无意间瞥见邻座同学手边一杯升腾着热气的咖啡,淡黄色的马克杯中水汽氤氲,清甜的焦糖香气在鼻尖流转起伏,在这一窗寂静的秋凉里,默默蒸腾着无声的暖意——暖眼,也暖心。
教十楼里阶梯教室明亮的灯光下,午后的阳光慷慨地穿过窗户泼洒进来,像铺开了一匹温润的锦缎,覆在课桌上,也悄悄爬上伏案者的肩头。窗外的树叶轻轻摇曳,将碎金般的光点筛落在摊开的书本上,宛如日新园水塘里嬉游的锦鲤一般。教室里只余笔尖划过纸张的轻柔沙沙声,偶尔有同学低声交流习题,那声音也含着一份被秋阳烘烤过的暖意,温和地流淌在空气里。秋光仿佛融进了专注的呼吸,催动着笔尖前行。
傍晚的体育场上,人影跃动,笑声与叫喊声碎在风里,染着秋阳的余温。场边孤零零立着一个无人光顾的水杯,里头的水微微晃荡,反射着太阳将落未落之际那抹柔红的碎边,竟像盛住了整个黄昏的温度。天光一点点暗淡下去,宿舍楼的轮廓被衬得愈发清晰,一点一点亮起的灯火,像星辰被提前撒落人间,静静地守望着归人。
夜色罩下来,走出实验楼时,路灯已在晚风里站成一排,橘黄色的光晕染开,照着一地落叶,也拉扯着行人的影子忽长忽短,如疏淡的墨迹洇开。实验楼的窗内,格子似的灯光依旧明亮,如同安放在秋夜胸膛里的一点炽热。
这秋光似也没有惊天动地之处,不过是图书馆里一杯暖茶溅起的热气,课桌上一方被日影吻过的微暖,球场上水杯中静静盛着的一小片夕阳,抑或是夜色里一盏灯耐心为你投下的归途……然而就在这无声的碎影之间,岁月仿佛被赋予了沉木一样穿透万般风尘的质感与肌理。
所谓秋日的小确幸,不正是如此散碎之物吗?它们像秋阳里的微尘,细小得无需费力捕捉,却肯在我们最寻常的步履边闪动——每一点细碎的暖意,都足以堆叠成抵抗寒流的堤坝,提醒我们:原来生活本身,便是由无数这样微小而确实的光点攒成的灯火;未曾惊天动地,却足以照亮时光幽微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