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新年随日历启封
一月六日,却不是平凡的一天,我将新年日历启封,撕下一页又一页。
时间,真是让人琢磨不透,无形无声,却掠走现在,囤积过去,携来期待。日历,真是伟大的发明,或是粗糙的来自红海边的莎草纸,或是细腻轻薄来自瑞典深山的蒙肯纸,简单的介质竟承载起一天时间的丰富内容,竟成为时间的具象单位。任凭流沙从指缝溜走,时间拂面而过的无可奈何,因触摸单张日历的真实感消散。时间,我追上你了。
这是我第一次撕日历。在家中,更常见的是月历,三十天的时间平铺于划一的方格中,鲜活的每一天被格线拘束,每一天的鲜活被数量冲淡。我会巧合地发现,翻过每页月历的常常是父亲,仿佛一月时间的过往和重量只有父亲的臂膀才能掀开。不同于月历厚实的质感,单张日历显得纤细柔弱,却更紧密地贴近我的生活。月历孤寂地倚在墙上,人们只有在想知道“今天是节日吗?”“明天是商场打折的日子吗?”等等这些时刻,才淡淡地向月历抛出一缕目光。而日历不一样,我感到深刻的仪式感,在撕下日历的一瞬。“晨起,当一米阳光入眼,撕下前一天,将昨天的情、思、念,小心对折,安置在回忆的茶馆,初识新的一天,纯净洁白地踏入生活,对未来真正慷慨——把一切都献给现在。”
能感到没有日历时,我过得有些混沌,以至于让新年元日就该闪亮登场的日历继续蒙尘长达五天之久,罪过罪过。我错过五页,却未错过五天,为使“今天”露面,不得已我需要一次性撕下五页。但当我一手掀起五页,准备用力扯下它们,与这“年之初”永别时,我犹豫了。这是何等的罪恶啊!你与这一天还未正式见面,就将它抛掷于时间的洪流,如同面对门前的亲友淡漠地置于一旁,掩上冰冷沉重的大门,太过残忍。于是我放开它们,似乎听到它们轻吐一口气,是欣喜吧。一页一页地来,第一张,我端详着它。“甲子月戊戌日”,它传统的称谓让我对它的认识多了一些古韵。“元旦”,它的乳名唤来总是新生的味道。第二张、第三张……合着每一天的诫言,回忆过往的得失。五,显得单薄;五张纸,已有厚度;五张日历背后的五天,饱满而富有生气。
撕下日历,打量一番,不禁又发现了另一番新天地——每张日历背面的一方空白。我用拙笔蘸取回忆的墨填充,想以白纸黑字明晰时间,延缓老相片的泛黄。但当笔触及“一月三日”时,回忆的空虚裹挟着突如其来的无力感使指尖麻木停滞。写点什么啊,难道真的消失殆尽了?这让我惶恐起来,我开始拉长记忆的维度,关于十二月,关于2018年……当惊讶地发现哪怕将回忆倒带至生命伊始,手中画笔也只能勾勒无法细描时,对过去的怀疑不可避免地占领脑海。只怪大脑的内存有限,简而又简的记忆被动地幻灭。遗憾到眼眶濡湿,将“一月三日”翻到正面,幸好日历为我记录下这一天,“忌止步不前”。那就从现在开始,为人生留下自己的印记,让墨迹变成刻骨铭心。
文书至此,夜已浓,准备撕下“一月六日”,准备填满它的背面,期待窥探一眼明天,期待明早刚好冲破朦胧的旭日,这是我新的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