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与深夜相识的人
我是与深夜相识的人,且关系匪浅。
孤独的人最恐惧失眠,而恰恰我在这恐惧中度过了几乎十年的青春时光。虽然此时室友的手机还在一闪一闪地亮着,但是我依旧固执地相信,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了。起床喝水,小心翼翼怕吵到已经熟睡的室友,但突然碰倒了靠在桌旁的吉他,闷得一声响,一股世界已然崩塌的绝望感就要爆发。
我站在宿舍的走廊眺望我所能目及的远处,黑暗不得窥探,朦胧的夜色里好像蛰伏着一只蓄势待发的怪兽。深夜里的校园里自然空无一人,宿舍楼下干净的小路上,路灯格外明亮,像一场狂欢之后曲终人散的大型舞台。
失眠是夜里独行的船清晨靠岸
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起《百年孤独》里丽贝卡的失眠症,具有传染性还会让人失忆。
失眠,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呢,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。
初中时,离家去外地求学,那时的寝室在二楼,从阳台翻出去便是一个平台。晚上睡不着的时候,就耷拉着腿坐在窗外的台子上,看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树影,看路灯发出的毛茸茸的光。夜里,人的感官似乎变得特别敏感。夏天的时候可以边听楼下草丛的虫鸣边喝掉一罐可乐,气泡在嘴边圈成一个圈儿。冬天的夜里会和同样难眠的舍友一起,钻在同一个暖烘烘的被窝里,回忆起遥远而模糊的童年,嗅着棉被上阳光的味道。
我曾连续一周与凌晨三点的月亮对视,见过晨曦之时天边渐渐泛起的光晕,在无数个深夜里趿拉着拖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,无望地躺在床上,计算着距天亮的时间。也曾委屈地想,为什么偏偏是我难以入睡,或是天马行空地妄想“人若是一台机器就好了,可以随时随地开关机”,更多的时候,思维则是不着边际地在深夜里游荡。也只有在夜晚,我才有勇气直视自己琐碎不羁的意念,才会有时间营造缤纷的幻想,才会有机会与平时不敢正视的自己对话。
上中学的时候,我特别痛恨这种脱离自身掌控范围内事件的发生,我希望事情都可以有序可控地进行,而失眠让我失去了对自身作息的掌握能力。于是,我开始想办法与它对抗。
尝试过中成药,收效甚微;尝试过佐匹克隆,却反应强烈;也曾在傍晚沿操场慢跑,可生理的疲累并未使头脑尽早打烊儿。我开始害怕,害怕考试失利,害怕睡过头迟到,害怕突发事件,甚至害怕第二天晚上的到来,害怕失眠本身。那时的我,仿佛陷入了恶性循环,越害怕,越失眠;越失眠,也越害怕。
失眠是沙漠里踟蹰的旅人渴求同伴
每次失眠,我总会满怀希望却欲言又止地试探着问:
“睡了吗?”“还没!”有人回。
“一个人,没有同类”。这是侯孝贤对《刺客聂隐娘》的一句话描述,失眠的人大概对这情绪最为敏感。而深夜里屏幕那端递来的两个字带给我的冲击,像在渺无人烟的荒原上看到人类一样兴奋。宇宙洪荒里,两颗孤独的星球,借着微弱的磁场沟通讯号。天南地北,未来、朋友、恋爱,聊到青春里的悸动和爱而不得的惆怅。两个失眠的人,像在风雪夜靠着暖烘烘地壁炉喝醉了酒,掏心又掏肺,拥抱着取暖。
我喜欢在早上看那些深夜发出的朋友圈和微博。真实、冷冽,喃喃自语那些白天里不能说的一切。只有等到了夜幕深处,所有的聒噪都沉寂下来,“自己”才如海底深潜的鲸鱼浮到海面喘口气。
后来我渐渐接受了它,开始在夜里打着小灯默背单词,做一套套的试卷,积累作文素材。我发现,当我顺应这些,放松对失眠的恐惧时,生活也步入了正轨。夜间的失眠已成惯性,难以改变,但我开始关心平日里令人舒心愉快的小事。课间偷偷买回来的杂志,与友人的谈笑,下过雨后青草和着泥土的清香,垂在天边的那一抹云。在中学时代的尾巴上,我过得并不轻松,却很愉悦。
再深的黑暗里,久了你还是能看到光,伸出手指,还能看到清晰的手指轮廓,带着神秘而冷艳的气息。因为长夜不睡,你知道天是怎样一点点亮起来的,明天又是怎么一分一秒地走向我们,你会生出对清晨第一缕光的惊喜。
失眠是生活馈赠的礼物需要解读
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失眠的日子,人生总有某个阶段是白日焦虑难安夜里辗转反侧的。失眠是一个循环的过程,但绝不是一个死循环。在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役里,你要尽可能相信人的能动性。
曾在知乎上看到这样一句话:“有好多冠以薛定谔之名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薛定谔的,但失眠绝对是。当你意识不到今晚有失眠的可能性时,那么你可能失眠也可能不失眠。从你意识到自己今晚有可能失眠的那刻起你就注定会失眠了。”
心理学上说,当失眠困扰你的时候,你要学会和它对话,你要把她当成生活馈赠的礼物。
现在想来,我应感谢那些不眠的夜晚,在那些夜里我想通了很多事,做了很多决定,获得了很多很多面对第二天重新升起的太阳的勇气,让我成为了一个,更坚强的人。失眠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你觉得失眠可怕。
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生物学家朱利奥·托诺尼等研究者在《科学》杂志发表论文说,其实我们睡觉,是为了忘记每天所学到的一部分东西。睡眠在夜里静静地帮我们修剪生活繁冗的枝桠,让我们忘掉些什么,从而记住那些更重要的。
让混乱的生活渐渐规律起来,睡前给自己一杯牛奶,边泡脚边看一本内容平和的书。读诗,深呼吸,冥想,远离明亮的屏幕,试着做自己的催眠师,做个好梦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