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级考试结束的那个午后，保定的风比前几日更冷一些。走出考场，踏上素径，抬头问天，云层很低，尚未落雪，恰似结局，迟迟未至，悬而未决。答题卡已经被收走，英语听力题仍在脑海里回放，那些模糊朦胧的句子被放大、被反刍，最终却只能归于缄默。那一刻，我忽然意识到，遗憾并不是失败本身，而是生活的惯性让我们在事情结束后，才拥有一种过于清醒的后知后觉。

四级像一块被提前铺就的里程碑，一处早已标定的ETC收费站，每每有人走到这里，便要求在这个生活的界碑上篆刻，在命运的歧路付出标定的代价——前一个夜晚的灯火通明、每日100个单词的积累。当真正坐在考场里，面对不断前行的听力测试时，才发现自己并非完全被动。那些平日清晨在宿舍走廊里背过的单词，那些实验间隙匆匆刷过的阅读，并没有白费，它正以一种并不张扬的方式，构成了我与考试之间最期盼的邂逅。只是结果尚未揭晓，像一封还未拆开的信，而我始终期待那份独属于我的预言的兑现。

遗憾当然存在。比如阅读的最后一题，踌躇与犹豫交织让我选错了方向；比如写作时想表达的情绪，被语法限制在公式化的单薄句式里。与此同时，也有一些微小却实在的幸福感——原来我真的听懂了一整段长对话，原来某些曾经陌生的词汇，在关键时刻愿意站出来为我助威，让我与文章的作者心意相通。“无穷的远方，无数的人们，都和我有关”，是鲁迅笔下的《这就是生活》，也是每一个挑灯夜读，备战考研、四六级学子的“这就是生活”。那是一种难言的喜悦，却又无比真实可感。

走回校园的路上，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，地面被踩出柔软而杂乱的痕迹。我忽然想起《周易》里那句“穷则变，变则通”，未知的远方，未见的题目，它们从来不是生活的敌人，只是不断逼迫人正视自身的能动性。我们无法左右题目的难度，也无法预测最终的分数，但可以决定在一场场生活的舞台上留下些什么——是逃避，还是积累。

或许成长本就如此。它并不总以掌控感出现，更多时候，是在失衡与修正之间反复摆荡。四级只是一个节点，却让我看见了更长的路径：人在时代的洪流中固然渺小，但在每一次选择如何面对的瞬间，又拥有不可替代的自由。

夜色降临时，二校区的路灯一盏盏亮起。我知道，这场考试已经成为过去，而生活仍在默默向前。遗憾会慢慢冷却，每一个夜晚的秉烛夜读，满身疲惫却会留下余温。正如汪曾祺所说，既然选择了远方，便只顾风雨兼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