孑孑曰注
海边崖壁上有一座小庙,只剩石柱孤零零支撑着,被海浪攀上台阶沉缓地侵蚀,也没有难友。
在这样的海滩遇到这样一座建筑,任何人都幻想能从它斑驳的身躯上获取只言片语,好以此窥见往事之一斑。漫无目的地彳亍,虽一无所获也还未意兴阑珊,遂蹲在台阶上思忖着它的过往。
庙前的石阶被海浪经年磨蚀,早已面目全非,时间才是比兵戈更钝重的武器,在这样的尺度上,利万物而不争的水也不再与物为善了。谁来过这里呢?亚历山大的铁骑东进,短命的英雄建立了辉煌的帝国,却开篇了衰颓的时代。城邦一去不再了,纷乱的战骸不再需要理性和正义的旗帜,狄奥尼索斯大驾光临,酒神的醺意沁透了整个时代。城邦终于在奏完终篇雄宏壮丽的悲剧精神后,堕入了一场醉生梦死的平庸时代。长街里不再有人裹席相谈,白日打着灯笼也怕被灵肉得救的算盘声撞个清醒。神秘主义终于顺着伦理的窄道通往彼岸,长着人模样的神终于出生。奴隶、大臣、皇帝无人幸免,沉思的人在回忆录里透彻而阴郁,甘愿被命运领着走。
你又是如何度过几个世纪的漫长黑夜呢?穿过荒漠和深海,丢掉了牧羊人的权杖,你的新外衣是珐琅的,挂满宝石和金银。最盛名的画家为你绘制巨幅的壁画,讲的是新编的以前的故事。你在一片漆黑中金光闪耀,在满目狼藉中愈发明亮,任何没见过光明的人见到你都会相信你的故事,任何思想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,甘愿做神学的婢女。
在无数传世的动人诗篇里,我又听说了你的故事。四千年前这样的风也如斯拂过,穿过你的殿堂,穿过如今空荡荡的石廊。风未被赦免过永恒流动的罪,停下来就不是风。它带来长长的回响,发了疯的钢琴自顾自地弹奏宇宙的乐章,理性引以为傲的真理终于沦为独断的不可知的物自体,我哂故我在。
后来,你在假山假海的布景片里,风风光光住进博物馆。风弗能再穿过你,我弗能抚摸他抚过的圆柱躺在石阶上。你落得这样的永恒,你们落得这样的永恒,也弗能再论谁更加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