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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木有本心——读木心先生作品有感

 
 
 
 
我喜欢木心先生的文字,是读了他的一首名为《从前慢》的小诗开始的。诗云:记得早先少年时/大家诚诚恳恳/说一句/是一句/清早上火车站/长街黑暗无行人/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/从前的日色变得慢/车,马,邮件都慢/一生只够爱一个人/从前的锁也好看/钥匙精美有样子/你锁了/人家就懂了。
初读此诗,我觉得其颇有沈从文作品中那种古朴隽永的格调,小声吟念,仿佛有了豆浆薄薄的热气轻轻贴上眉眼鼻颊然后又慢慢氲开的感觉,日色变得很慢,慢得你可以看到悠悠前行的车,可以听到达达清脆的马蹄,可以闻到那小小信封里裹着的淡淡桂花香,如此慢,如此柔和,在这样慢的时间里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诗人将笔墨最后落在锁匙这类琐碎的事物上,语淡而味不薄,“你锁了,人家就懂了”。这句诗就像用吴侬软语念出来那般好听,风韵于有意无意处得之。
木心先生是浙江乌镇人,乌镇——如今中国人眼里古典柔情江南水乡的代表。人们读沈从文,可以读出一个令人向往的牧歌式的世外桃源,乡土气息很浓郁。但读木心,往往读出一种流浪之感,不仅是现实肉体的流浪,也是灵魂层面的漂泊。自1982年后,木心先生客居美国纽约,并盘桓于南北欧,周游四方,从文艺复兴氤氲的欧罗巴,到深秋薄暮的伊斯坦布尔,水井荷风的日本国,再到“莲叶何田田”的童年水乡,地域跨度极大,但终究是一种回归的态势。2006年,在外国寄居多年的木心先生回到了乌镇,居在故乡直至生命的尽头。生于斯,长于斯,逝于斯,从某种意义上言,木心结束了漂泊。
因为漂泊和隐逸,1984年,他被台湾的《联合文学》杂志誉为“一个文学的鲁滨逊”。那时候,木心在美国异乡重新开始了创作,那时候,据“文革”结束已多年。在那场浩劫中,他虽入狱受屈,仍醉心于对中外灿烂文明的神游,洋洋洒洒地写下了65万字的“坦白书”,还手绘钢琴的黑白琴键,弹奏无声的莫扎特和肖邦。
慢慢地,我明白了,为什么我读木心时常常有厚重感,因为当华美的叶片落尽,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,因为我手中捧着的每一个字,都是他经历了常人不可承受之痛楚后才臻于永恒的精华!
我不仅倾倒于木心先生作品的深刻,也深深着迷于他的那份青葱的“老清新”。有些时候,他的文字十分孩子气,令人不禁莞尔,“看在莫扎特的面上,善待这个世界吧!”“天堂怎样的,在天堂里走一天,脱下袜子,纯粹是玫瑰花的香呀!”“其实每一次恋,都是初恋。”在我看来,完全是诗意的天真。不论身遭何难,他都永远不失赤子之心,他的生命永远吐露出青葱的绿意。木心的作品,我读的越多,领悟越深,脑海里就会慢慢筑成一个淡泊宁静的以真善美的丰盈世界,让我神游其中,往往有所得。作家陈村曾这样高度评价木心:“我这辈子读过无数中文,结识不少作家,至于业余爱好写作的文友更知道得无边无际,毫不夸张地说,木心先生的文章在我见到的依然活着的中文作家中最是优美、深刻、广博。”
木心在台湾和海外享有很高的声誉,其部分散文与小说被翻译成英语成为美国大学文学史课程范本读物,并作为唯一的中国作家,与福克纳、海明威的作品编在同一教材中。著名艺术家陈丹青是木心长达25年的学生,也致力于让更多国人走近木心,感受其气韵,他认为“木心先生自身的气质、禀赋,落在任何时代都会出类拔萃”。但遗憾的是,在中国大陆,木心这个名字,可以说是知者甚少。美国汉学家彼尔·波特写过一部关于中国的“寻隐之旅”的书,我很喜欢它的名字——《空谷幽兰》。草木花卉,应该无愧于世界上最安静最富美德的生物,在芸芸众生中默默无言又高贵非凡,木心先生就像空谷中一株幽兰,“兰之猗猗,扬扬其香。众香拱之,幽幽其芳。不采而佩,于兰何伤?”兰花幽幽芳香,清韵绕梁,如果没有人认识她,没有人采摘佩戴她,对兰花而言,有什么伤害呢?即使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,没有读者的众星捧月,对于木心先生而言,又有何妨呢?
最后,我想以唐代诗人张九龄《感遇》一诗来表达我对木心先生深深的敬意与无限的追思:兰叶春葳蕤/桂华秋皎洁/  欣欣此生意/自尔为佳节/谁知林栖者/闻风坐相悦/草木有本心, 何求美人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