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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电故事

时间剪影

我曾讨厌拍照:那些矫饰的姿势、程式化的微笑,与日复一日的庸常相叠,让相片沦为记忆的垃圾场,有这些许的闲暇,倒不如多及时喜乐来得痛快。直到寒假返校的航站楼,母亲突然攥住我的衣袖,手机屏幕在颤抖的指间明灭。她翕动的嘴唇像风中蝶翼,只在最后一刻放下镜头:“走吧,我只是记录一下”。转身的瞬间,我看见玻璃幕墙映出她的倒影——正在用目光描摹我的轮廓,像是要把十九年光阴的褶皱都熨平,再叠进行囊。是的,他的孩子要离开了,而她只是想记录一下而已。

直至那时我才明白,时光从不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,我们奋力向前,我们逆水行舟,却总被推回过去。人总是在回忆中徘徊,在无数个瞬间,我曾透过雨幕下的窗棂望见青绿的枝桠,也曾摇动经幡触碰天空,也曾是个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臂弯。人们总在暮色里追悔未掬的晨露,认为其在当下毫无意义,却不想它会在多年后的某天氤氲入梦。那些随手抛掷的瞬间回忆像是樟脑丸,散发着怅惘的气味,却成为永恒的须臾。

我们总是害怕遗忘,遗忘是尚余温存的怀抱,她曾拭去我眼角的泪痕抚我入梦。忽而想起了我九十岁余的奶奶,她也曾是个能干强壮的女性,却也在岁月的风蚀中化作沙漏中簌簌而下的流沙,那些共度的记忆,早已随风弥散得无影无迹。父亲常常懊悔没能多给她拍下几张照片,因为那样,父亲就能像个孩子似地牢牢抓住奶奶的衣角。回家时,望着她蜷缩在藤椅里的剪影,我才明白父亲,才懂得快门声原来是一种慈悲。当我透过她浑浊的眼眸,那是一片暮霭中的湖泊,而她则像被困在时间的孤岛中,而有些记忆,也许在无数个夜晚的泪湿枕边后,只能无奈地化作一句:“我……晓得你。”

于是,我们学会在取景框中收割光阴,采撷下春日花的一朵,像是截下春天的一面,将其静静封存在某个角落;将夏日的飞蝶同秋日的枯叶化作一个个像素点;再牢牢锁住冬日的雪景。于是,我们也许能多年后的某个黄昏,当秋叶第N次亲吻大地,我们不要在意沧海桑田,而是掸去灰尘,倚坐窗边,在屏幕微光里细嗅“一曲清歌满樽酒”的味道,轻叹“人生何处不相逢”。四月的油桐、五月的桃花也许早已失约,相片中的我们仍旧鲜活热忱,回忆中翠嫩的绿芽,早已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抽出一朵小小的花。

天转暖了,母亲发来的信息在屏幕上闪烁,点开的是航站楼偷拍的背影,羽绒服鼓胀如未展的信封,装着一个母亲无尽的回忆与思念。